*一年多不见废话博主又来了,好久不见w
*OOC,不会写,古风骨折复健【扶额】请大家随意
同心环
1.
凤凰金贵,六界皆知。
天帝幺子旭凤,一千岁前还是个娃娃,凛寒要嫌,饭食要嫌,药苦要嫌,磕着碰着哪儿了更绝不憋着,嘴一撇大大方方、毫无架子哭出声。
若是仙侍离得远,十有八九能听到大殿下隔空传音,紧赶慢赶找到两位祖宗,见一龙一凤两个孩子坐在白玉石阶上,红衣的小凤凰站起来一瘸一拐想继续去看天河,被润玉一掌按回原地坐好,对赶来的仙侍笑笑。
虽说金贵却并非这个道理,天后荼姚道此风断不可长,男儿有求安得闲?天帝嫡子,这点毫末之痛值得大惊小怪?事及教养子女,荼姚雷厉风行,遂凤目一瞪,将将五百岁整的旭凤被带到燎原君跟前,欲行涅槃。
凤凰涅槃向来九死一生,凶险异常,纵是荼姚亦无万全把握,何况头回涅槃,恐难料变数,烈火焚魂,生死一线,纵使天后爱子心切,若旭凤此刻委委屈屈、软声说几句退堂鼓,亦挡不得他受此磨难。
旭凤十岁孩童模样,母神双手搭肩,炼丹炉周身烈焰卷滚滚热浪,他的鬓角被吹至脑后飘扬,脸上如淋橙霞,眼中火苗扑朔,全无惧色,旭凤拍拍肩膀上母神的手,上台阶,头都不回地涅槃去了。
旭凤自小不如兄长聪明,但有一点好,认死理。
兄长说小事胡闹尚可,生死之际,不得玩笑。他嘴上说有理,心里如此,所行亦如此。轴有轴的好,大千世界万万句说辞细听皆是有理,脑内只认一条,便心如明镜,即便向死而生,亦宇内澄澈,本心坚固。
荼姚目送旭凤,心想我儿必成大器。凤凰一族,怕疼没关系,不畏生死才是关窍。世间外物好似金玉,涅槃之火下也不过灰飞烟灭,声名也好,情爱也罢,值此关头,能捧在心上不为烈焰吞噬的唯有自己,只要不怕死,如此种种皆如过眼云烟,然生死大事之上,又存何物。
七七四十九日后旭凤涅槃结束,一推门,灰头土脸,衣衫褴褛,小脸熏得像花猫,发梢有点焦黄,荼姚忙问如何,旭凤摆摆手:“无事,就是烧得有点糊了,烟大。”说着十分应景地咳出两口黑烟。
倒是面色镇定,念及他前些年可断不是忍痛的性子,天后眉头紧锁,仙侍胆战心惊,弓腰一拜跟在旭凤后面,忧心忡忡抬头觑一眼,这凤凰之火厉害,别是把心智一同烧坏了吧。
仙侍却见那小凤凰眼睛一亮,顺由他眼神穿过栖梧宫六根鎏金凤柱,底下站的人衣白胜雪,仙风道骨,好似要与四周莹白宫墙融为一处,瞳孔漆黑,略有局促。
哦对,二殿下涅槃这些天,天后严禁大殿下来看望的,他扭头悄悄看一眼果然见天后神色冷峭,心中怜悯抱憾,大殿下断然逃不过一顿责骂了。天帝子嗣兄弟情深,大殿下担忧涅槃成果属人之常情,冒着被天后质疑的风险也前来看上一眼。
旭凤如何不知,涅槃烧骨重铸,痛彻心腑,他久久封闭视听,动心忍性,凝神静气只因生死关隘,需全力以赴屏除常情,事终看到兄长立于他栖梧宫,模模糊糊地想兄长懂他,火凤涅槃闲杂人多,来迟了,要应酬好久才能见最想见的人。
他五内像端了一鼎劫灰,凤凰蓦地从中浴火高飞,强压的恐惧与重生的喜悦一并奔入脑海,交汇合流,忽觉体内灵力焕然一新,耳清目明,他面容却扭成一团,旋风般冲下台阶扎进润玉怀里,憋了许久的委屈借此放声大哭起来,又变成仙侍熟悉的那个小凤凰了。
高他半个头的润玉轻拍他后背,实则并没听清他半嚎半哭地说些什么,旭凤心想母神说生死之上,已无其他,但我并非孑然一身,我有想到你。
兄长也说危机关头不可玩笑,但看到你,我就忍不住了。
如烈火烫喉。
2.
六界人间有一法器,名为同心环。
七情六欲、世间不净根所铸,乃凡人至宝,又牵引万千灾祸。两只成配,佩戴者寿数同享,生死同担,一方身死魂消,另一方亦追随而去,天道无情,以为此物逆天而为,徒添烦忧,遂收入天界,免于流祸人世。
同心环逾百年白首后方可取下。
神仙的天寿自然比凡人百年长得多,荼姚拍拍旭凤的手,就算你想取下,也要等百年以后了。
旭凤闷闷不乐,他与润玉,一人一只。
他两千岁从军历练,战功显赫,免不了伤疤累累,荼姚痛在心里,写在脸上,劝过他不可事事一马当先,莽撞轻狂。
旭凤嗯嗯啊啊,左耳进右耳出。
三千岁,九重天传闻中那个骄阳似火的剪影,终于具化为一道战场明烈的流矢,风驰电掣地坠进敌阵,烈火燎原,大马金刀,谯鼓震天。
他知道自己不会死,他也不怕自己会死。
却真没料到荼姚用这招治他,璇玑宫里旭凤坐在润玉对面低着头,是我连累了兄长。
润玉瞧着天之骄子仿佛霜打了一样的脑袋,怨怼消解一半,笑了笑回答事已至此,你我兄弟同生共死,不也很好?
旭凤心想此言差矣,却找不出不妥,可若非不对,为何他心中酸涩难当,胸中烦闷?
母神的刁难,兄长的妥协,似乎总是这样。
等到兄弟携手上战场,妖界祸乱,旱魃为虐,如惔如焚,旭凤身列阵前,润玉坐镇军中,五方天军半数压境。
他弯弓搭箭,冲锋陷阵之时心无旁骛,全然如过去一千年一般,他曾单枪匹马,亦千里突袭,诱敌深入,如何会怕。
于是直到旱魃的妖刀被他长剑弹开,刺入心室旁侧,那几秒内他除了撕裂的剧痛全无他想,然后他瞳孔放大,脸色煞白,手中琉璃净火乍然爆裂。
他心神俱震,旭凤来不及看重创的旱魃,来不及看胸前飞溅的血花,招式未收,身不能动,旭凤硬生生扭断脖子般戚然回头看。
他看见润玉骤然崩塌的剑招,水剑掉在地上,连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千年军旅,抵不过他这一刻铺天盖地的惊惧。
痛或死,他倒真的不怕,可是此痛非他痛,此身非一人。
兄弟同生共死,当然不好,旭凤想。
3.
同心环此事原是荼姚私心,并未告知天帝,这次因此物险些将两条天家血脉一齐折损在妖界,天帝震怒,罚了天后禁足。
旭凤躺在床上不能动弹,仙侍刮骨剜肉祛毒,痛得额头冒汗,眼眶发红,仍然一声不吭,这苦他很久之前也受过,却远比不得今日。
他怎么能笨成这样?
一千年了,旭凤闭上眼睛,眉头紧锁,他怎么能毫无长进,不知惧怕,不知分寸?又凭什么让兄长为我受过。
仙侍愣住不敢继续,以为自己手重,战神居然痛得掉眼泪。
旭凤睁眼看他不动作,以为包扎完事,凤眸一挑,开口命令,去,你到璇玑宫看看大殿下。
仙侍心说这药还没上完呢,颤巍巍指指旭凤胸前绿油油的一片,燎原君眼疾手快架起仙侍拖出门去,火神正在气头上,再不走旭凤要踹他了。
4.
旭凤和母神大吵了一架。
那时他以为只要母神能看到自己对兄长上心,情同手足,差点害死兄长的恐惧叫他神思震动,母神便会看到他的抗拒,想法子解了同心环。
母神说只能等。
旭凤跪在她面前皱眉,这几千年他当然相信母神,可脑海里又浮现兄长白衣前一抹鲜艳的红,勒得他呼吸不能,他又不想相信了。
荼姚见他左右为难,心中其实自有身为人母的骄傲,你是我的儿子,还能不体谅母亲的担忧。她放软声音,不得不说出一己之私:“你若不是真的痛,怎么能听进母神的话!你要是真的担心润玉,何不自己少受点伤?!”
5.
原来母神并非不知我与兄长情深。
只是要我记住教训。
旭凤痛得刻骨铭心,从此骨血都记得。
6.
这一百年,旭凤过得格外难熬。
但从此润玉得了天帝指令,常常伴在他身边,互相看护,也就不那么漫长。
旭凤再也不会一腔顾勇地冲在最前,开始学会动摇敌方军心,学会忍耐后发,学会全身而退,但若确有所需,他同样能浴血奋战。
而扬名六界的战神带兵追敌前偏偏会等一下,身后天兵蓄势待发,旌旗烈烈,只等他一声令下,旭凤站在千军万马前八风不动,手上脏兮兮的血污未干,摸了下左手皎白莹莹的一块玉镯,燎原君看见同心环透过手指间隙发出一阵微光,不识相的还想出声问怎么还不上路,被燎原君一眼瞪没了音,紧接着天兵看见战神微微笑了下,仰首举剑,气宇轩昂。
“我们追。”
夜里润玉带兵汇合,旭凤洗净手中汗渍血迹,寻烛火来,撩帐而入,却与正要出去的润玉撞了个满面,旭凤闷笑一声:“兄长迟了。”一手不由分说,牵起润玉走回账内。
旭凤轻车熟路,解掉凛冬的漆黑大氅,扔在席边,挥手化去发间衣袖雪花:“行军漏鼓,兄长还习惯?”
润玉挑眉:“不习惯,习惯了你还跑来?”
旭凤讪然,微扬下巴攒起一点气势:“我之前觉得身上不痛快,不是惦记定是兄长受了伤,才赶来看看?”
“是是,战神殿下定是自己一点没受伤了。”润玉笑着摇摇头,拉旭凤坐下。
他们席地对坐,解开上衣,相同的伤口长在同样的位置,已然分辨不出哪一道是谁的错,自古冰炭不同器,不想同心环最大的好处便是使他们灵力互通,他们不止一次诧异,小小凡人法器,执念所化,竟可逆势而为,如此霸道。
水火两股灵力彼此交融,互相疗伤,他们肌肤相贴好似烈火寒冰相逢,霎时一泓温水,绵绵密密如涨潮将旭凤吞没,伤口迅速愈合,润玉发红的耳朵抵在脖颈很烫。
灵力转过对方十二周天,他们那时年少疏狂,满心满眼希望对方无恙,殊不知此举纵是灵修之人也完不成,旭凤只当自己与兄长有情,如今看来已拿不准究竟是什么情。
他垂眸见润玉笔直的脊背,如玉如圭,心旌摇曳,好似烈酒烫喉,如痴如醉,喉间辛辣以致呼吸滚烫,润玉因此躲了一下。手边一盏烛火燃尽,影影幢幢,旭凤神思被摇晃的火光惊动,不管不顾掐了个决,灯盏只剩烛泪,微束火光不灭。
他随意一掷却是凤凰心火,非身死不灭,旭凤唤不出,取不得,独独诚挚交心时凭缘相送。
他们分开,润玉看着火苗有些惊讶,旭凤和他一起看:“就送给兄长,我若不死,火便不灭。”
润玉和他对视,伤都已大好,旭凤想你身上裂开伤口时会不会生我的气,而你受伤我却不止伤口痛的,所以还是算了。
我痛你也痛,刀光剑影会痛,剜肉刮骨会痛,中一剑,刺一刀,磕磕碰碰,乃至世间烈日凛风,暴雨雷电,都免不得吃点苦,你却不该吃这一点苦的。
后来世人传言凤凰金贵,六界皆知,非梧桐不止,非练实不食,非醴泉不饮,有人摇头说骄矜过度,有人说本性高洁,原就是他们之间一点不必点明的约定和补偿,他们有情,自己不说,更不足为外人道,说是本性倒也不逆人耳,毕竟到底最后也没机会再细细说明缘由。
7.
“所以和小鱼仙倌有关啊?”锦觅问。
旭凤没回答,锦觅抢走桃花酿。
“你不提他,又想他,凤凰你怕什么呀?”
“我不想他。”
“你自己照照镜子,你提到小鱼仙倌,你的表情都不一样。”
“什么表情。”旭凤想走了。
“拿他没办法的表情。”
既然血海仇深,天各一方才是对彼此好,锦觅说得对,他不恨润玉,他只是拿他没办法。
爱他觉得看轻了父母仇恨,恨他觉得忘记了手足之情,拿不起,也放不下,就这么吊着折磨自己,旭凤知道自己没润玉聪明,或许他去问问兄长就能了解答案,但他这次固执要自己想明白。
后来旭凤午夜梦回那一簇微弱的火苗,心想错了,是他看轻了自己,他太在意了。然后倒头再也睡不着。
又有什么关系呢,他有时像彼此风华初现时那样任性,想想润玉也没什么关系,兄长博古通今,智计无双,冰雪聪明,与我交过心,留过伤,是我用千千万万年一眼一念看到了如今,就算不想起,也很难。
锦觅又问他怕什么呀?
他想自己其实是有点怕他的,怕兄长杀他,怕兄长受伤。
后来他相通了,其实这二者无甚分别。
8.
天帝为花神锦觅舍去半数天家寿命,历劫天雷,破神格,升仙寿。
润玉自己不是这么想的,能活着还好,被劈死也是死得其所。
没死,就是很疼。
三十六道天雷携带天光一串串炸响,枝影重重叠叠,电弧雷声裹挟杀来,映得浓夜如白昼,时有红光困在乌云中狰狞地向外逃逸。
他被击中的瞬间其实没有痛,因为太快了,然后四肢百骸仿佛凿碎焚烧,周身发冷,他念不了决,人鱼泪碎了,他急剧地坠落。
就在他心甘情愿入睡前,他听到一声痛唳,尖锐而凄怆,那声音痛得那么真切,即便是此刻他也想象到谁心头大恸,万念俱灰。
他被奔袭来的凤凰火包围前,闭上眼睛忽然看到旭凤小时候跟在身后呼痛的模样,蓦然发现旭凤好久好久没再喊过痛,这次断不会是因为我吧,难道是因为我吗。
于是强撑着觑一眼自己的手腕。
同心环早就取下了。
他安心睡去,旭凤却哑了。
无缘不相识,同心又何须同心环。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