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荷

藤花厅外白云深

【双白】夕颜朝露 章十二

章十一

 

最后一份存稿qwq

 

章十二

 

冬,终也,万物收藏。

 

蹇宾自诩平生未被沾染一点西北异域的风情,少年时他也曾对身边人许下豪言壮语,定要踏遍这钧天大好河山,如今他异乡为客,独自凭栏远眺,平波楼上浮冰点点似琉璃,凝结起还未成气候的寒意,一轮暖阳隔山隔水,拢来这方天地里的破冷生春。

 

是以半分冷气也蹿不上来。他生在钟鸣鼎食之家,自幼便会找这样的好风水。

 

而今他身边空无一人,蹇宾拍拍阑干,呼出一口白雾。

 

——当真是上天恩赐,要赏他死于斯了。

 

遖宿北上的消息犹如一块巨石,砸碎了原本的平静,如今天权朝堂像热锅上的蚂蚁,虽说紧锣密鼓但也没失了分寸。

 

天玑旧部等着这一战的兵力走动,早做好了趁遖宿兵力薄弱时暴动的准备。

 

蹇宾能做的,他都做好了,只等时间将一切运行至恰到好处。

 

他住在平波楼,于无声处听惊雷。

 

时日久了他也乏味,蹇宾到后院找些天玑特产的乔木花草,靠着树干坐下,回忆起自己在向煦台时还算无碍,推断指不定是慕容离那把萧的蹊跷,想着回去让顾白乙飞鸽传书给魏子安询问。

 

或许是身体对天玑灵气的依赖,他靠在树干上竟生出困意,动弹不得,蹇宾由着自己任性,枕婆娑树影而眠。

 

齐之侃来平波楼,遍寻他不见,走到后院树林茂密处,见人睡得正香。

 

他从心底腾起莫名的烦躁,朝堂上有多少被抄家削官的人等着暗杀他,这人倒好,睡在野外毫无警惕。

 

齐之侃踏过堆积的枯叶,走到那人旁边,打横抱起简涤墨,回首望了望那片树林,只觉得熟悉。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蹇宾时,他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一片树林,初春的嫩草挠着脚底。

 

而今已然入冬

 

怀里的人令人惊讶的瘦削,即使隔着大氅,他的胳膊仍然被硌得生疼。齐之侃把人交到顾白乙手里,少年紧巴巴的小脸总算舒展开,抱着先生回卧房休息。

 

他站在平波楼前等蹇宾醒来,远方暖阳照在浮冰上,透出一色艳红,他沐浴在阳光下,背手站得挺拔,通身竟不觉得冷。

 

蹇宾醒后从他身后走来,见那人负手凭栏,秀骨青松,恍一回首,眼眸明亮见底,澄心秋月仿佛触手可及。

 

他于是站到齐之侃身边

 

“听闻此次招兵的事宜,多是经由先生之手?”齐之侃望向湖面。

 

蹇宾没有回答。他继续说道:“若是如此,我便要谢过先生了。天权内部的人来招兵,难免落人把柄,我无牵无挂,招兵一事办得好,既无敌我悬殊的险境,又能树立军威。”

 

“先生是救了我一命,还顺便送了我个好名声。”

 

“招兵事务繁杂,齐将军雷厉风行,当举首功。”蹇宾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说道。

 

齐之侃笑道,带着几番讽刺的意味:“先生这是算计我了?”

 

他当下嗓子传来一股甜腥,几乎站不稳,身上被阳光笼着还是冷,却笑道:“是了,我定是存了心思,有求于将军。”

 

“若是将军得空,请把行军作战之理,多多授予顾白乙。”

 

“仅仅如此?”

 

“仅仅如此”

 

“那你为何助我?”

 

“由天玑往天权的路上,遇上贼寇,得将军半路相助。简涤墨没齿难忘。”

 

齐之侃见他有些颤抖,记起慕容离说过他身体有恙,又归因于这次承了人情,便皱眉上前一步扶住他,对上那一双秋水墨色的瞳,被悲怆搅弄得混浊。

 

他见简涤墨鬓边有一簇积雪似的白,伸手想要去拂开,却怎么也无法拂掉。

 

原来那不是梨花不是雪

 

是一去不回的岁月

 

 

曜日灼目,蹇宾送走齐之侃,甫一踏进内室就泄了气一般笔直栽倒,顾白乙几乎魂飞魄散,当即跪倒把他搀进了卧房。

 

到了晚膳的时辰,顾白乙踮着脚进来,蹇宾醒了,见他这般小心,笑出声来说道:“今晚吃长寿面吧。”

 

顾白乙听完,连蹦带跳,直奔厨房,等面做好了端到他面前,蹇宾却摇头不吃,闭眼喏喏地说:“你去拿给小齐。”

 

顾白乙说,先生,您既然知道齐将军的生辰,送过去,齐将军不就知道你是谁了吗?

 

蹇宾愣了一下,苦笑说,是我糊涂了。

 

他当初以为十分难办的事情,如今一件件走过来,竟都井井有条了,多少不似从前拘谨。

 

面食的热气升腾到他脸上,蹇宾记起和小齐生活在山里时,他趁小齐外出打猎,偷偷翻过小齐案上的日志,上面写有小齐的生辰八字,他一边笑着记在心里,一边探头看窗外有没有人回来。

 

后来他称王的第一年,他在那一天问过小齐,今天是你及冠之年的生辰,不能马虎了,想过要什么了吗?

 

他在对方错愕的表情里反应过来,他的小齐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生辰呢。

 

年轻的君王当场羞红了脸,转身就走,背后的脚步声却如影随形,一声极力压抑的笑轻飘飘地落到地上,碎开叫人悸动的情愫。

 

后来他随口对小齐提过自己想念山外小楼,屋檐听雨的日子。在他生辰那天,他远远看到小齐蹲在竹制的走廊上,檐下是最宜奏乐的黑瓷碗,千丝雨线,汇成瓦片云当坠落的水珠,涔涔涔涔,敲在他心上。

 

少年冲他璀璨一笑,却羞于自己光着脚,盯着地上不敢抬头。蹇宾跑过去脱掉鞋袜,踏在竹廊上的脚踝不着痕迹的旖旎。对方怕他着凉,慌忙阻止。

 

他报以一笑,眼角眉梢满满的倜傥:“鞋袜都湿了,小齐背我回去,好不好?”

 

经年不知情,往事都随风去了。

 

他所有可以称为少年的意气,早在那段恍如前世的岁月里生出里褶皱。

 

他也曾想过,等我及冠之年,我要为我所爱的人,亲手煮一次胭脂,在她出嫁那一天塞到她的手里。

 

我既然生在帝王之家,便要送她这天玑十二郡的风光,锦绣山河,银盘托君山。

 

我要寻一个聆听天意的巫师,问他如何能写出最好的祝辞,一笔一画为爱人祈福。

 

可他最后只能送那人战场杀伐,朝堂倾轧,所谓的天意弄人。

 

明明他幼时,母妃对他说过,宾儿,你们日后会鹣鲽情深,双宿双归。

 

他问,白首之约前,我们可会死?

 

母妃说,你们不会。

 

 

他相信了

 

他这一生有如夕颜朝露,脆弱永不缺席,花朵黄昏凋谢,纵使回光返照为露水,又日出而晞。他不悔经行处,只恨太匆匆。

 

一场大梦,蹇宾倏忽被晃醒,见慕容离坐在他床边,许是燕支的作用,他还分不清现实,躺在床上,哑着声音问道:“他出征了吗?”

 

慕容离听不清,凑近了些听他又问了一遍,点点头。

 

却见蹇宾看了他一会,皱眉一闭上眼睛,泪水就流了满面,仿若这一生的骄傲尽数为那人折断,蹇宾哭着问他:“你说我做这一切,就为了他能安好,结果他还是要去,他还是要去的。”

 

慕容离握住他的手说,你可知道,我有多羡慕他?

 

这乱世之中谁都身不由己,谁都有不得不背负的债,你的筹谋送给齐之侃最珍贵的东西,就是自由。

 

他有为将的才干,若他想入朝堂有你为他筹备兵马。

 

他有你的鼎力扶持,若想一走了之,归隐山野也未尝不可。

 

他已不是天玑的上将军,你却还是天玑的君王,家国兴亡有你为他担着。

 

你把他从乱世纷纭的沼泽里救了出来,你给了他生路,给了他选择的自由。

 

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,这世上有一个人爱他,情愿为他去死。

TBC

就快相认了,是真的啊

来张雨中屋檐的图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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