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荷

藤花厅外白云深

【刺客列传】【双白】夕颜朝露 章七

章六
双白见面预警

章七

 

蹇宾撩起马车上的帘幕,看着街道上不少流民争抢这几天陆续送到的救济,白米在几双黝黑的手中,从指尖泼洒到地上,几个窥探已久的身影迅速窜上来,蹲下抢夺。

 

他皱着眉扫视了一圈,并没有离开是非之地的自觉。直视对面街上躺卧的流民,他们的皮肤因为长期挖掘野菜,颜色几乎和泥土无甚分别,眼睛被蒙上灰尘看不清,只在看到蹇宾的马车时倏忽亮了。

 

蹇宾心里盘算了一下,从天玑王城到这座边境小城,除去各郡巫祝贪污掉的部分,在顾白耀和将士的暗中协助下,这些粮食比预期多上不少,但若是好好安生还不够。

 

他正要转身去拿纸笔写信给顾家大人顾辕,手上突然多出一把力气把他往窗下扯,蹇宾一惊,别过头见一个街上的乞丐,抓住自己刚刚伸出窗外的手,若不是车窗小不能通人,他几乎要被拉下车去。那乞丐嘴里呜呜呀呀的听不清内容,只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,企图借此停住马车。

 

还没等顾白乙拔剑,几个的影子迅速扑上来,和乞丐一起抓住他,撕裂他的护腕,抹黑他苍白的小臂,鬼魅一样追着马车把他往下扯。

 

顾白乙丢下驾车的伙计,单手攀上车沿荡过来,挥剑对那些手臂扫过,拉出一条血带,蹇宾听得几声痛呼感觉手上一松,立刻抽手坐回马车里,而顾白乙早在前室,一鞭子抽下去加速离开。

 

“先生?你可还好?”顾白乙一边驾车,一边偏头问蹇宾。

 

马车里蹇宾一言不发。

 

顾白乙这才记起就是刚刚被流民缠着的时候,先生也一个字也没说,致使侍卫没听见呼救,也就忽视了。他撇了撇嘴,转头平视前方驾车去了。先生什么都好,就是想事情的时候生气,一生气就横眉冷对,不搭理人。

 

“我听大哥说这里是流民暴动频发的地段,连毓埥都撒手不管,先生可莫要再探头出去了。”

 

顾白乙把缰绳丢给一旁的车夫,好生数落了吃白饭的两个侍卫,往马车里露出个脑袋,小声问道:

 

“先生?”

 

蹇宾见他怯怯的,怕触了自己霉头的样子,不禁哑然,招手让他坐到旁边。

 

“等到了天权,写信回顾家时,记得向你大哥说清这里的情况,早早安排些人带着流民迁移。”

 

顾白乙答应下来,最终下定决心说出自己憋了一路的疑问。

 

“先生已不是天玑王,何故要再去劳心天玑万民啊?”

 

蹇宾还是掀开车帘,看向窗外说:“算是还清天玑王的担子吧。”

 

“先生以身殉国,这还不够吗?”

 

“不是不够,是不需要。”

 

他莫名烦躁起来,脑海里一瞬闪过他被拉得探出窗外,那些流民望向自己的眼神。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,食其血肉,啃噬其骨。

 

“死有何用?不过尸骸一具,都不够几个流民维持生计。”

 

“他们何在意我为谁死?只是需我为万民而活罢了。”

 

顾白乙几欲开口,却又无从说起。他有何立场呢?他自己也是这万民之一啊。

 

“可惜先生功绩,无人可知了。”顾白乙斟酌说道。这世上从此就只有一个揣测人心,信奉巫蛊的亡国君,再无法改变。

 

“为什么要他们知道?”蹇宾突然轻笑一声,似乎嘲笑少年人的好意。

 

“我这一生凭何要为他们而活?”

 

“我欠他六成粮食,便还他流民安定,五谷丰登。”

 

“我欠他国破家亡,便还他敌寇折戟,河晏海清。”

 

顾白乙心中感叹,一人何等魄力要与一国两清,一具傲骨铮铮,连家国万民的重担也不能真正束缚他。

 

而蹇宾说这话时看着窗外,面容平静无澜。路上群山重峦叠嶂,迷雾遮掩,天高路远。几个月前,这些都是他的,可他又何曾想过要坐拥这大好河山?

 

只敬一业存身,得一人白头,择一居终老,就足够了。

 

“白乙。你有没有想过,其实我一直不该是这天玑的王呢?”

 

顾白乙这句话还没消化,外面一阵嘈杂传进来,蹇宾皱眉看了眼顾白乙。顾白乙会意,随即抚上腰间的剑,点点头到马车外面。

 

乱世纷乱,这条道上多有贼寇,亡命之徒最是难对付。蹇宾从包裹里摸出一把短剑护在心口,小心翼翼地踏出马车。

 

打斗正在危急时,顾白乙加入后也还处在胶着,一名贼寇解决了侍卫,举刀向他所在的马车冲过来。蹇宾跳下马车,握紧了手中短剑。

 

突闻破空之音,蹇宾只看到一簇黑影闪过,贼寇顺着羽箭的势头,推得脚跟离地,向后倾倒,笔直地被钉在地上。

 

他突然感到大事不妙。

 

心跳没来由地加快,手里的冷汗多得他快握不住剑,等他回首,却终于见到了那个人。

 

齐之侃依旧发辫垂在额头两侧,剩下的头发全数高高束起,看起来像极了有蛮夷血统的他父亲。他双手使双剑,一夹马腹和贼寇对冲,快撞上时剑锋一转,反握剑柄,从身侧用力滑出两个弧度,瞬息举至眼前,拉出两圈艳红,而眼神比寒光更冷。

 

仿佛还是他千军万马独身闯的好儿郎,可戾气却重了许多。

 

齐之侃调转马头跑向他,若不是齐之侃,蹇宾几乎误以为他要杀了自己。他站在车前,抬头望向马上的齐之侃,他还是一身白衣,杀了人连一点血渍都见不着,阳光如瀑倾洒之上,仿佛他是光做的,越近蹇宾越觉得眼睛刺痛。

 

可他是简涤墨,简涤墨不能对他哭。

 

兵器落地,一前一后清脆的声响。

 

齐之侃偏向他坐在马上,慢慢矮身靠近,颤抖着伸手去触碰他,紧蹙的眉心拨云见日,舒展得毫无灰霾,仿佛他从将军的躯壳里剥离出来,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。

 

他脸上的表情在狂喜和疑虑之间纠结着,托起蹇宾的下巴使他们靠得更近,目光在这张脸上仔细地逡巡。蹇宾大气也不敢出,完全忘了若是陌生人,此刻早该打落齐之侃的手了。

 

只由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眉毛,指腹的茧一遍又一遍地滚过那双截然不同的眉宇,蹇宾剑眉横飞,而他现在柳叶细眉,这就是最大的不同。

 

齐之侃心中已然有了答案,他不是蹇宾。然后脸上的喜悦一点点松弛下去,眼角眉梢都是蹇宾在皇宫里见过的,求而不得的痛苦。

 

幸而顾白乙一把打掉他的手,怒气冲冲地看向齐之侃,蹇宾心里才终于舒了一口气。

 

再抬头却见他错愕了一下,齐之侃讪讪地重新握住缰绳,脸上连悲伤也一并消失,仿佛他从地上又捡起了那些厚重的盔甲,包裹得无坚不摧,再次变成那个冷面利芒的将军。

 

“得罪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TBC

小齐凶凶.....
下章发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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